“冰山”之喻与双向想象——评双翅目《水星逆行》

发布时间:2025-04-30 09:15  浏览量:6

青年科幻作家双翅目近期推出了科幻新作《水星逆行》,收录了6篇科幻小说。在《毛颖兔与柏木大学的图书资料室》这一篇中,毛颖笔可以“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它不仅能够将修饰具象化为“冰山露出海面的部分”的人世,而且知晓海面之下幽微的存在。历来关于“冰山”的理论不一而足,而“冰山”之喻可以成为理解双翅目小说的一种读法。作为整体的冰山,其上与下、显与隐的部分在小说集《水星逆行》中共存。双翅目的视点亦是不断变换往复,在海面上载沉载浮,因而使得冰山之上与之下的诸般景象纷纷显现,又交相呼应。所以,小说中鲜有截然对立的双方,科学与艺术、感性与理性等呈现出彼此交融的态势;同时,有限的实存牵连着冰山之下无限的可能,她在关于未来的无限想象中,又始终关切着冰山之上这一有限的立足。

科学与艺术在《水星逆行》中相映成趣。无可否认,从当下的角度想象未来的科技发展,构成科幻文学的基点之一,精神切片、人工智能、文面系统、暗物质生命等科幻元素在其笔下相继涌现。不过,科学使人们居于祛魅的机械自然之中,对照而言,切近自然的艺术抑或传统则代表了一种复魅的倾向。双翅目从不拘囿于单一甚或片面的视角,她让科学与艺术互为镜像,赋予《水星逆行》以祛魅与复魅的双重特征。《毛颖兔与柏木大学的图书资料室》中的《毛颖杂记》从中国古代志怪小说资源中汲取养分,进而营造出混杂着科幻、神秘、灵性的地下世界。《四勿龙》中的娄珪本就毕业于艺术院校,她在竞标中亟须解决“就虚”与“落实”的问题,融汇“装饰”与实用、文化与技术,并尝试建构表里不一的悖论式存在,目的是为了设计出神话叙事中的图腾信仰“龙”。

对人类理性与感性的研究也是小说所表现的主题,双翅目又是如何在双向想象中理解二者的关系?《记一次对五感论文的编审》提供了可供思考的样本:理性难以将不同的个体区分开来,因为感性同样是人之为人的重要标识。自始至终,特审编辑难以保持“冷酷的理性”的立场,他们潜在地面临着抑郁症、精神解离等困境,并在审核过程中因感知被再度激活而遭遇了创伤性体验。在西方哲学史上,笛卡尔经由系统性怀疑,确定了思想者的存在,由此开创了“现代自我”,带来了自我确证、理性化的自足。无独有偶,在《四勿龙》中,娄珪也对习见的“自我”观念进行了反思:“自我能忘记底层,脱离感知,进行纯粹的抽象思考并沾沾自得,所谓我思故我在”,即是说,这种执迷于理性的“自恋”同样可能会造成人类的局限。然而,双翅目的探索并未止步于这一层次。仍以“五感论文”为参照,其鲜明特征是将感性融入概念的论证,通过“五感系统”打开感知茧房,让使用者获得更为广阔的感知范围。不同于此,在《一篇关于“文面”的论文》中,看重客观、理性的审核者对感受、共情进行了反思和观照,当“审判高于共情”成为审核员最终评述的核心观点时,其立论基础却又开始土崩瓦解,以至于“永久面滞”或“永久‘文面’”成了两难选择。

妄下断语容易导向以偏概全的风险,就像冰山的褶皱成百上千,不同走向的纹理遍布其间,且深浅交错,变化无常。在这种情况下,先锋的探索本就是有意义的写作姿态,未定的结果反而是写作者对世界复杂面目的尊重与还原。面对雨后春笋般的新兴技术手段,无论是接受,还是中立,抑或疏离,主体的适应性过程体现了相应的价值立场,背后也映射着作者对于人与技术问题的关切,《四勿龙》《一篇关于“文面”的论文》等作品清晰地展现了主体在接触人工智能、虚拟现实、全息影像等事物时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的变化,科技的影响也因使用者的差异而弹性伸缩。难能可贵的是,双翅目所塑造的人物通常保持着警惕的态度,他们不断地调整认知方式,没有“让渡”自身的思考和判断,并在一定程度上免于被异化的下场。

总体而言,双翅目对于“冰山”之下复杂构造的想象,突破了既有的常规视角,已然构成了一种越界的尝试。史铁生在《写作与越界》一文中写道:“有限的身心,注定要向那无限之在不息地眺望。”“有限”与“无限”这组对立的结构也统一在《水星逆行》的科幻想象与文学表达中。可以看到,经由双翅目改编后的《茶馆》不再被当作民族国家的寓言,她将茶馆置于宇宙引力竞争的宏大架构之下,通过片场内外的叙事重新审视个体与时代。在这个意义上,离奇的故事不是科幻文学的旨归所在,优秀的科幻作品应该具备现实关怀。双翅目的想象并未同现实世界渐行渐远,像《记一次对五感论文的编审》中“五感论文”的题目即为“论感官挪位对增强现实的适应性提升”,现实案例也正是论文展开论证的凭依,而论文的设定又起到“增强现实”的效果。双翅目立足于冰山之上,将视野延展至冰山之下,乃至更为深邃的“深海与深空”,在涉足边界、沉思“疑难”的过程中探知无尽的奥秘,并从“无限”的遐想里回望存在的本质。

外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