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彩（51）

（作者 江东）

老杨没有接话，光听他一句接一句地讲，唯有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在他撩开乱枝后，看到山下明丽的春光。

不多时，两人就下了山，走出柴丛的那一刻，整个心也随着地形豁然开朗。

湖光秀丽，满眼碧绿，老周拍了拍胳膊，回头笑眯眯地和老杨说：“在这里看湖也很漂亮。”

老周的话很是一个提议，默默地在两个人的心里获得了肯定。

老杨便走的慢了许多，老周也缓慢地走着，和往日散步没什么两样，只是山间又蝴蝶飞舞，加之春草生的随性，更添了许多野趣。

这山下要是有家酒肆，老周一定会去那沽饮几杯，那真是妙极了。

大坝一面是西山湖，一面是鄱阳湖，广阔的湖面上水汽氤氲，极目不尽。

走在坝上，春风大了许多，吹拂在身上，真真舒畅极了。

看到那杨柳舞动着金丝，在水面上扫出各样的纹路，老周便想到了老杨给自己写的信，老周细声念起那熟练于心的信：“你我就像河畔的垂柳，长河不竭，便对影成双。微风轻轻吹来，你便在水面上荡漾了笑意，柳条轻摆触动着河面，那是我在拥抱和亲吻着你。风和日丽时我们徜徉在风里，雷雨大作时，你笑得更加肆意，说河水渐涨，我们离得更近了。”

老杨不免竖起耳朵听在他嘀咕着什么，待听的清楚了，不禁浑身顿起鸡皮疙瘩，脚下不再款款而行，而是健步如飞，也唤作落荒而逃。

春风知人意，簇拥着老杨走到了堤坝的尽头，只是余风捎带了些杂声，在风里缠绕成一团呼呼作响于耳边。

那是老周让放缓脚步的呼喊声，还有七零八落的皮鞋声，像雨点打在荷叶上一样乱。

刚下堤坝，老周总算是追了上来，暗自调整着气息，浓眉在阳光里泛着星光，此刻又舒展开来，和粼粼波光的水面一样好看。

红扑扑的脸蛋上浮现出笑容，似乎在说自己脸上的红不是一路急切追赶所致，而是见着了你心生的羞怯。

老周偷偷瞅了他几番，可是他目不斜视，将自己当作了一旁平淡无奇的绿植，老周心有小情绪，心想自己怎的也是个大活人，他竟能如此不管不顾，照比陌生路人还要陌生。

又走三五步，老周又瞅了他几眼，却见他气定神闲、仰首阔步，如此步速，不消片刻就能沿原路返回家中。

老周万不能忍受被当做空气，大步跟着时心里渐渐变得着急，于是说：“老杨，你走慢点呗！”

老杨没有说话，也没有放缓脚步。

老周上前一把将他手里的塑料袋夺了过来，这才使得老杨的身子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

老杨皱紧了眉头，目光凌厉得像一只被惹怒的猫，老周便笑了，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小心翼翼地说：“我来提吧。”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杨总算开口说话了，眼里总算是映着一个人影了。

老周本该感到开心和满足，但是老杨的问话像一把利剑直插要害。

老周总不能央求对方别把他当空气吧？

恰在此时，老周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取出手机一看，发现是老赵打来的，老周这才想起，忘记了给老赵买早餐的事情。

“喂，我说你呀，上西安买早餐去了？都快中午了还没回来！”

太阳直照在老周的脸上，老杨的目光直视着他的脸庞，老赵的质问也直冲心头，这令老周的脸有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这就来了，我刚吃完，现在给你买了就回去。”

“好吧。”

挂掉电话，老周左右为难，想了想跟老杨说：“早上出来说给老赵带早餐，差点忘了，我先走了。”

没等老杨有所表示，老周转身就走了，走了几步他忽然折了回来，看到老杨还在原地望着，

便迟疑了脚步，呵呵笑了笑说：“我提着，我提着，你先回家吧。”

老周转身又走了，一会儿穿过了马路消失在老杨的视野里。

老杨面朝湖水，看到西山倒影在水面上，虽然水纹悠悠看不清细节，但是整体的轮廓还是表现的很好。

这就是像是梦境与现实，或者说过去与现在。

逝去的妻子代表着过去，而老周代表着现在，一个躺于这幽暗的山里变得越来越认不清，一个沐浴在阳光下不仅清晰明丽而且色彩缤纷。

老杨回到了家里，见着饥饿的老赵，不禁吃吃直笑，拿出一些零食让他垫肚子，老赵问他：

“老周不是跟着你出去的么，他去哪了？”

老杨装糊涂，摇了摇头说：“我只在小区门口见着他，后来我就走了，不知道他去哪了。”

“哦，这家伙真够慢的，早饭当午饭吃了。”

“呵呵，你午饭过后就动身回去了？”

“嗯，回吧。”

“那中午咱们去外面吃吧。”

“行。”

闲话片刻，老杨开始收拾家里，才一会儿功夫，老周就到家了。

老赵可算是把他盼来了，见着他手里大大小小地提着几个袋子，心头一惊，连忙走上前去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忙说：“你这是在咒我啊！”

老周哭笑不得，连忙将黑色袋子收了起来，说：“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早上跟老杨一块儿去扫墓多余的香。”

“老杨说不知道你去哪了呢！”

老周一愣，随即说：“扫完墓下山后，我就让他先回来了。”

老赵解开其他袋子，一边吃包子一边问：“怪不得你这么久才回来，不对，你这包子不是祭拜后又拿回来的吧？”

“放心吧，我刚买的，你至于吗！”

老赵这才放心吃了起来，老周便不管他，拎着袋子走进房间，看到老杨在收拾桌子，便问：“老杨，这东西放哪啊？”

老杨瞅了一眼，走过来将袋子收拾好。

没一会儿，老周又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一杯水，说：“喝口水歇会儿吧。”

老周把水放下就出去了，老杨才悄咪咪地喝了两口。

收拾完桌子，老杨拿来了干净的床单，老周见着心里十分开心，认为肯定是因为自己来了老杨才换床单的。

一个人铺床单有些费劲，得四个角来回倒腾，老周恰时走进了房间，笑嘻嘻地说：“我来帮你。”

正弯腰整理，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铺个床而已，有必要两个人一起么？”

老周抬头，不经意间和老杨对视了一眼，见他目光飞速躲开，老周心里甜如蜜糖。

老周拂了拂床单，起身看到老赵拿着茶杯站在门口，十足的八卦妇人似的，一副看新鲜热闹的模样。

老周默不作声地瞪了他一眼，走到门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别偷看我们两口子的私事。”

老赵憋着笑，用细声骂他：“狗屁私事，铺个床单也能如此秘‬密‬？”

老周更锁眉头，心想老赵这家伙总是一惊一乍的，可别再让他在这说话了，不然容易坏事。老周便将门带上了。

老周回过身来，老杨忽然说：“大白天的你关门干什么？”

老周咧嘴笑了起来，说：“铺床、‬铺床。”

两个人继续铺床单，接着更换枕头套，房门紧闭了许久。

老周打开门走出房间，习惯性地提了提皮带，这一幕被老赵看到，不禁惊呆了，连忙问：

“你们干‬什么呢‬？‬”

“铺床单啊！”

“还有呢？”

“换枕头套。”

“然后呢？”

“没有了。”

“那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胡说八道，我不是好好的么？”

“可我明明看到你慌‬礼‬整理自己，‬收‬拾‬自‬己呢‬！‬”

“没有！”

“我不信，怎么两个人铺床单那么久？”

“你满脑子里想什么，如果真像你想的，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赵想了想，便问：“这么说，你们家‬平常声音很大了‬？”

老周看到桌上还剩了几个包子，真想抄起包子堵住他的嘴巴，岔开话题说道：“怎么没吃完啊？”

“晚点得出去，吃午饭了嘛！”

“哦，你下午走。”

老杨抱着换下的床单和枕头套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出来问老赵：“你想吃啥，中午我们去吃。”

老杨的声音十分洪亮，洪亮得令老周都有些嫉妒，老周似乎很久没有听到他这么跟自己说话了。

“随便嘛，吃什么都行。”

“怎么能随便呢，那肯定得吃顿好的啊。”

老赵碰了碰老周，说：“要不你拿主意吧，最近我是各种吃法，你昨天刚回来，还没好好吃饭呢。”

老周脸色微变，悄咪咪地瞄了老杨一眼，接着笑呵呵地说：“你别让我给你拿主意，我不管。”

“行行行，你们真是客气！”

“你是客人，应该的嘛。”

美美地吃了一顿中午饭，连最后一杯茶都没有喝完，老赵就走了。

是老周开车送他去车站的，在饭桌上，老杨是和老赵喝了酒的。

酒喝到酣处，老赵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借用自己遗憾的感情，来警醒他们。

老周从老杨那要来了车钥匙，开车送老赵离开的路上，老周说了很多感激的话，老赵听着心里十分满足，微醺的脸上带着笑意。

在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十分富足的，精神上的幸福，对于他来讲是特别特别难的。

他跟老周讲：“认识你们，我真的今生有幸，能帮到你们，也是上天眷顾我。”

老周想，他大抵是醉的脑袋钝了，笑呵呵地和他说：“明明是我们有幸，是上天眷顾我们。”

老赵摆了摆手，说：“是我，认识你们以后，心都不空了，以前可不是这样。”

面对他真诚的话，老周才知道他不是脑袋迟钝了，而是自己想的片面了。

这番真诚令老周无言以对，只好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认同。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车站广场，不比老周每次离开时的那种犹豫，就像是心里有了坚定的目标。

老周开车返回，到家后把车钥匙扔在桌上。

家里十分的安静，想必老杨喝了酒该是躺下歇息了。

老周轻声步入房间，一进门却看到老杨在书桌前，他被声音惊扰，连忙扭过头来，那泛着红晕的脸令老周迷‬失‬。

老杨微微低着头，目光越过眼镜框看向站在门口的老周，薄薄的嘴唇微微嘟起，吐出一句话来：“你出去！”

老周一动不动，并非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只不过是被的意思弄得有些迷茫，愣了一下子旋即笑了起来，说：“你喝了不少酒，躺着歇会儿吧。”

“你出去！”

他嘴巴是嘟着的，故而看起来既委屈又生气。

老周缓缓收起笑容，返身出了房间，带上门时，‬忽然又对他笑着说：“我出去了‬，你好好睡一觉醒醒酒。”

老周带上门，返身回到客厅看电视。

午后的阳光又在地板上挪移，光亮反射于屋内各处，有的垂在眉尖，或者悬挂在睫毛上，不堪重负的眼皮不知不觉地垂下盖上了眼睛。

瞌睡很浅，只窗外吹来一口凉风，就把老周从梦里拽了出来。

午后稍有些寒凉，睡意朦胧中老周，裹紧了衣服，听到电视机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便渐渐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阳光还在地板上，洁白的楼顶上泛着迷人的光芒，青翠欲滴的植物在窗台垂下长长的藤蔓，老周自然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慵懒。

不多时，睡意随风消散了，老周方才离开了沙发。

看了一眼时间，自己不过小憩了两刻钟，睁眼却恍如隔年。

这样太阳和当年一眼耀眼，这家里和当初一眼明亮，如果不是体感温和，真有一种盛夏的错觉。

老周喝了半杯热水，感到神清气爽。

这便忍不住要去那房间，他轻声踱步过去，贴着房门细听，只觉得有微风呼呼飘然于耳际。

轻缓地推开门，温热之感扑面而来，窃喜油然而生。

老周抿住了嘴巴，想‬想‬自己偷偷摸摸的样子，惹得自己发笑。

情绪尚未平息，满眼却是春光无限，若阳春之际游玩于桃花烂漫之处。

由远及近，阳光早已泛滥如水，平铺在飘窗上，荡悠着粼光与金丝，与盛放的花儿相映成趣。阳光从窗沿流淌而下，落在光滑的地板，莹莹晃晃如美玉一般。

最令人目不转睛的是跟前的一张大床，看似平整却遍布褶皱，像万千排列有序的沟壑切割了大地。褶皱一道挨着一道，其中充满着迷人的阳光，阳光向中间的低洼之处流淌而去，各自都于此汇聚，凝聚成了一尊透亮的美玉，美玉静躺如人酣睡。

老周沦‬陷‬了，许久才被老杨翻身的动作惊的缓过神来。

此刻的老杨平躺于床上，在阳光的反射里皮肤白净发亮，圆‬脸‬因为喝酒的缘故泛着一弯红晕。

肚子微微隆起好像装满了阳光，阳光从里往外散，老周心生怜悯，怜悯老杨，孤独与寂寞在他的身上，已经长成了大树，如此挺拔茁壮，他却从不说与他人听。

薄被堆积在脚下，‬这时他于梦中扯了扯被子，‬老周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生怕自己门‬缝里看‬人‬被发现，所幸镇定之后发现他并没有醒来。

老周松了一口气，爱之意更上了一层，心里震撼不‬已‬，‬如春江里的水草疯狂生长，将他火热的心团团裹住。他轻走‬进‬去‬坐于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所爱，如此忐忑纠结的折磨之间，心惊不敢出气，却见床上的人儿缓缓动了动身子，似乎感受到了惊扰，也或者是梦里纷扰喧嚣的表现，总之老周被吓得一哆嗦，忐忑令他面红耳赤。

他转头看向老杨熟睡的脸，不禁羞愧地自责了起来，遂轻声给了自己一巴掌。

春光如此妙曼，老周备‬受‬煎熬不敢再停留，于是轻声起身，将被子扯了上去，直盖到胸口才作罢，老周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方才发觉，自己也是寂寞孤独满身呢！

自己还怜悯起来，殊不知自己只不过是神经绷得紧了，不自知罢了。老周满脑子都是爱‬人‬近‬在咫尺的场景，不自觉地又陷入了魔幻的深渊，体内的寂寞直要冲破束缚。

老周无法自控，见隔壁房间正门窗大开，这便来到房间，刚坐下心便是暗潮汹涌！

老周沉沦了，在这阳光明媚的房间里，肆意挥洒自己的寂寞，许久才缓过神来，看着自己狼狈不堪，颇‬为‬无奈，脑海里又浮现出老‬杨‬春意盎然的情景，不禁失笑一声。

收拾好自己后，老周又将那凉透了的半杯水灌下了肚，这才感到神清气爽。

移步到露台，看人看水，看花还看山。

老杨酣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太阳刚刚下山。

房间陷入了幽暗，只要窗子被余晖染成了一抹亮黄。

老杨睁开眼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地一阵恍惚，莫名的孤独在黑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隔着窗，远山是黑暗里唯一的色彩，寻得慰藉之余，老杨忽然更觉得孤独，这世上好像就自己和这座山了。

老杨打开灯穿衣服起床，打开房间门，发现家里没有开灯，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杨又是一愣，心想今日送走了老赵，怎么老周也不见了？

家里灯火通明，外面却显得幽暗了许多。

那座连绵的大山已经没了颜色，黑压压的样子就是那万千的孤独，压在老杨的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老杨心急地去找老周的行李箱，发现东西还在，这便松了一口气。

他坐下，忽然一想自己真是落魄，心里挂记着他，却只能看住这行李箱，真是讽刺与失败。

躺了一下午，人也显得沉闷了。

老杨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门，他去了河堤，那里空气好，风也大，吹的人舒服。

夜里的河堤上人总是很多，不过对于老杨老说也不算什么，因为即便一路上欢笑声不绝于耳，但也能让老杨学着去自娱自乐。

你看那河水窃窃私语，山不也沉默无声么？

每每在河堤走上一遭，也就淡然了许多，摒弃了许多复杂的想法。

返回的路上轻快了许多，老杨回到家，发现老周竟然回来了，桌子上大包小包地摊了一桌。看到他的第一眼，老杨心情更好了，只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你回来啦，我去买了点饭菜回来，你没吃饭吧？”老周笑着说。

他这一说，老杨还真感觉到饿了，毕竟中午吃的少，光顾着和老赵聊天喝酒了。

“快来吃吧，刚买回来的，还热乎着呢。”老周笑呵呵打开餐盒的盖子。

窗外已经漆黑得分不清天与地了，那孤独堆积成的大山也消失不见了，在老杨的眼里，只有这灯火通明的家，还有灯下这笑的憨厚的人。

看着他说完又顾自忙活饭菜，老杨有些莫名的感动。

他想，或许从认识老周开始，孤独就没有来找过自己，只不过是自己去满世界找它？

见他一动也不动，老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继续将盒饭打开，刚要喊他吃饭。

抬起头却忽然看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老周顿时笑的露出了一排牙齿，羞涩地说：“过来吃吧。”

老杨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饭菜还是热腾的，老杨坐下吃着，却见老周端着盒饭，夹了点菜就走开。

老杨转身看他坐在沙发上闷头吃着，不禁心头一疼，便回身和他说：“你来这坐着吃，菜这么多，多吃点。”

老周听了，呵呵一笑，便起身来到了餐桌前，刚坐下，老杨就夹了许多菜递了过来，顺便说：“两个人哪吃的了这么多菜，不能浪费，你自己多吃点。”

老周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恭敬地端起碗接住，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诶，好！”

饭菜很多，两人吃的也久，慢悠悠地吃着却没说上几句话，唯一说的几句，也都是让对方好好吃着。

虽然是这样，但是老周一点儿也没觉得尴尬，倒是这种感觉令他有一种初恋的美好，这一刻他知道老杨其实没再生气，而是真如老赵所说，装模作样罢了。

老周心里美得很，觉得饭菜也是香得不行，见自己碗里有块肉，便大着胆子往老杨碗里夹，细声笑道：“你吃点肉，中午没见你吃什么东西。”

“嗯。”

吃完饭，老杨起身收拾，老周赶忙拦住他，说：“我来吧。”

老杨正经地说：“饭菜是你花的钱，吃完了当然我来收拾。”

老周听着，嘴巴一嘟，说：“你还跟我计较这个做什么，你别管了就行了。”

老杨没再坚持，坐在沙发里，打开电视，听着声音，目光却没怎么离开在厨房进出的老周的身影。

见他忙的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倒了一杯水，旋即又默不作声地看起了电视。

老杨睡了一下午，瞌睡还在九霄云外潇洒着，一直到夜深也没有睡意。

可是老周却顶不住，十点多就去浴室洗了澡，然后自己去卧室睡觉了。

老杨正嫌电视无趣，索性去浴室把老周换下的衣服洗了。

老杨自然发现了老周裤子上的图案，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初在梦里的情景，当时与他还是好友相称，寂寞真叫人苦啊！

收拾完，老杨才回到了房间，一进门就看到老周盖着被子横卧在床尾，鼾声细微而均匀，说明他还睡的挺香。

老杨不禁无声笑了起来，走到老周的跟前，俯身细看他熟睡的样子，真是憨厚实在，可爱又温暖。

老杨想喊醒他让他躺好睡，可转念一想，他睡得这么香甜，说不定正在梦里与自己谈笑呢，这要是‬打扰了他的美梦，还‬不‬是‬他心里有遗憾呢！

老杨想了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还没有睡意的时候，老杨又安静地看了许久的书。

精神疲惫之际，他起身伸了懒腰，扭身看到老周的睡姿，不禁又心头一喜，走近了他又端详起他来。

这家伙啊，长的就是一副做官的样貌，可惜因为自己甘愿放弃拼搏了半辈子的前途。

老杨暗自感叹，想要轻‬抚‬他的脸，却又‬怕惊醒了他。

老杨轻声将枕头放在他的一侧，接着去关了灯，悄悄地躺‬在了他身旁。

第二天天色方亮，老周苏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窗子，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身旁有人，扭头一看，竟发现老杨躺在自己身边，也跟自己一样横躺在床上，老周说不出是惊还是喜，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

心说这家伙，真是别有趣味，空出了那么多的位置不要，偏偏要与自己挤在这床尾，两个人堪堪占了大半个床位。

兴许是有了感应，老周这么看着，老杨竟然也醒了，微微一侧脸，便对上了他的眼睛，老杨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旋即将目光落在头顶上的灯上。

老周细声问他：“你怎么也这样躺着睡？多不舒服。”

老杨佯嗔道：“还不是你这样睡的呼呼的，不好打搅你美梦，我也只能这样躺‬着了。”

老周心头一喜，笑呵呵地说：“都怪我，那今晚咱就在床头睡。”

老杨抬了抬眉，对着灯说：“随便你，反正以后我是不这样睡了。”

老周凑了过去，伸手越过他的腰际说道‬：“嗯，床头吵架床尾和。”

老杨把他的胳膊拿开了，起身坐着，“起床上班了。”

老周瞅了一眼窗外的光亮，说：“还早吧？”

老杨打开手机一看，发现确实还挺早的，便迟疑了。

老周于是说：“再躺会吧，一会我也起床，一起出门吃早餐去。”

重新躺了下来，老杨照旧看着头上的灯，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老周的呼吸。

“还好你也这么睡的，不然我又要被你踹下床了。”老周说。

“话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踹过你？”

“不就前天了，我就被你踹到地上了，地上冰冷的很，吓了我一跳，以为做梦掉河里了呢。”

老杨嗤嗤地笑了起来，继续否认道：“瞎说吧你，我一点都不记得。”

“我开始以为你是故意的，发现你确实是睡着的状态，你不记得也正常，那你记不记得你这在梦里踢了什么？”

老杨望着那灯出神，接着禁不住眯起眼笑了起来，说：“好像是梦到了小时候，家里养了猪，从猪圈里跑了出来，猪又笨又不听话，不肯回去，我就用脚在后面踢它们的屁股，它们就乖乖地回了猪圈。”

老周听着一番诉说，心里早就乐开了，虽然知道他这是在挖苦自己，可是听着还是忍不住开心。

老周佯装生气，拉长了老脸，嘟起嘴巴，重重地哼了一声！

晨曦透过玻璃，从头顶攀上了额头，流淌在各自的脸上，将那浅藏的笑意显现了出来。

老周用他那双浓眉大眼看着老杨，欣赏他脸上的笑容，品尝他心头的甜蜜。

老周知道，当他笑的如此甜蜜的时候，那一定是心里头灌满了蜜而溢出来的。

老周有意无意地将胳膊探了过去，触碰到对方的胳膊时，老周停了下来，轻声喊了一句：“老杨！”

老杨转过头来，虽然有刻意收起笑意，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显得有些不听话，像顽皮的小孩有诸多自己的想法和表现，眼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老周用胳膊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大胆地伸手将他的手给握住，此刻的脸上已堆满了笑容，连那羞涩之意都被驱赶到了耳朵上。

耳垂红透的样子像一颗小心脏，随着他的说话一下一下地跳动。

“我发‬现‬自己又恋爱了！”

老杨起先是一愣，接着终于忍不住，咧嘴嗤嗤地笑了起来，反问他：“是‬吗‬？‬和‬谁恋爱了？”

“当然是和你呀！”

老杨又看向了天花板，暗暗舒了一口气，细声说：“咱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么？”

“是，可是这样的感觉，我还是觉得又跟你恋爱了，和当初是一模一样的，心里头那个甜呢，真是无‬法形容。”

十指缠绕，‬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不愿再分开一刻似‬的‬。

老杨回想起当初的美好和这之前的割裂状态，此时此刻确实是甜在心头，说是恋爱的感觉一点儿也没错。

时间过去的很快，尽管心里舍不得，老杨还得松开他的手。

起床穿衣服的时候，他发现老周一直在看他，不‬禁‬想起洗‬他‬衣服裤子时‬发现的秘密。‬

“别这么看我！”老杨瞥了他一眼。

老周挪开了目光，对着墙壁说：“好，不看就不看！”

“你也起床吧，不是要一起去吃早餐吗？”

“哦，好的。”

两人很快就洗漱完毕，出门的时候，老周看到自己的裤子高高地挂在阳台，不禁失声说：“你什么时候把我衣服裤子洗啦？”

“昨天晚上。”

老周脸上一热，喃喃细语的道：“我自己洗就好了。”

“脏死了，得手洗。”

老周挠了挠脸颊，小声嘀咕道：“所以我才说我自己洗呢。”

“你衣服多久没换了？”老杨瞄了他一眼，故意问道。

“没多久啊……”

“那怎么那么脏？”

老周把心一横，就说：“就‬昨天打发了一下寂寞……”

老杨紧皱着眉，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他又说：“昨天你喝多了在房间休息，被子也没盖，那寂寞不小心就涌上心头……‬”

这回轮到老杨脸上一热了，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实诚，‬一点儿也不作修饰，就这大‬咧咧地道‬出‬缘由。

老周又结巴巴地说：“就偷偷亲近了你一下，不过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对，‬然后给你盖好被子，就出来了。”

老杨脸上一阵错愕，令他惊讶的不只是老周的意‬识‬，还有他竟然就这么回头是岸了？这么迅速而简单？

老杨惊讶不已，说：“这样你就驱散寂寞了？”

“啊？”老周有些发懵。

“那‬地‬图‬……‬”老杨说。

“我的意思是，给你盖了被子，我就退出房间了，没有干什么……”老周羞愧又想笑，却不得不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老杨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象征性地低头整理了衣服，接着赶忙岔开话题说道：“走吧走吧，吃早饭去。”

“哦。”

周一的街上总是这般忙忙碌碌，来往的人形色匆匆，老周看着外面的行人若有所思，老杨发觉了他的异样便说：“快吃吧，怎么发呆呢。”

“嗯。”

“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做饭。”老杨说。

“中午不一定，我上午得找工作去。”

老杨瞟了他一眼，说：“直接去秦淮公司上班就可以了，没必要再找了。”

“嗯，我一会联系他，只是他那边，都是技术活我也做不了，还怕影响了他。”

“你不用这样想，你身上也有很多优点的，不做技术工，做管理没问题的，我和秦淮，还有陈铭说了很多次了，他们也有这个意向。”

老周对老杨报以一笑，内心还是挺忐忑的，毕竟秦淮又是好朋友，工作要是没做好，真是比较麻烦。

吃过了早餐，两人从店里出来，老杨要往上边走去学校，老周便站在原地准备打电话。

老杨走到樟树下，扭过头来，看到他在阳光里眉头紧锁，老杨的心情也不那么轻松了，于是对他鼓励道：“得加油呢，我的周局长！”

他的鼓舞如迎面吹来的春风，令老周顿时舒展了眉头，也想起了曾经作为局长的点点滴滴。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为我的人生鼓舞、喝彩，这么久过去了，他一点也没有变，总是在自己最需要鼓励的时候站出来，他站的是那样的笔挺与自信，叫人怎能不喜爱呢！

老杨随后去了学校，老周便联系了秦淮，没想到秦淮听说他要来上上班，还挺高兴的。

老周到达他公司的时候，秦淮还专门出来迎接了，本就是老朋友，相见不免一笑，缓和老周心里的紧张。

老周听秦淮介绍了很多公司的事情，也对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做了一点的了解。

秦淮似乎看出了老周的担忧，便鼓励他。

作为即将成为管理者的一员，老周当然十分感激这份工作，决定要好好做功课，好好静心学习，深入了解公司的各个方面。

老周给老杨发了信息，告诉他中午不回家。

老杨也没多问，心里是既担心又开心，想来他是接受了这份工作了，如此以来，这个家也能安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