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寒冬下的突围：中国制造业在贸易绞杀下的生死博弈

珠三角一家纺织厂的老板彻夜难眠，他刚接到的沃尔玛订单，要求每件上衣的出口价格比去年便宜3.2美元，沃尔玛的压价，目的在对冲美国加关税造成的采购成本上涨。若不降价，则意味着将沃尔玛的订单拱手让给国外工厂，但是如果降价，则意味着利润损失8成。如果后续美国继续加关税，则意味着这家企业为沃尔玛供应商品将处于亏损状态。制造业，尤其是出口企业正在遭遇贸易寒冬。

与部分贸易企业因为美国订单陷入寒冬不同的，是中国各大港口仍在加班加点，昼夜运转将满载出口商品的集装箱装船。从港口的运作现状来看，一派热火朝天的局面，与部分企业的贸易寒冬形成了鲜明对照。

数据层面，2025年前两个月，我国对外出口总值增长2.3%，与2024年12月份的10.8%相比，下跌了不少。但是我们的总计数字跟美国的统计数字的差距，却是肉眼可见的大。根据美国商务部公布的数字，2025年1月，对华出口暴跌17.5%。这两个数字之间到底有什么直观的联系呢？还是说我们已经不再将美国市场当作主要的出口市场了呢？

数据上看，2024年中国出口总额3.57万亿美元，其中对美国出口超过5246亿美元，占比超过15%。也就是说，美国依然是我国重要的商品出口国。但是美国17.5%的下跌，如果再叠加15%的中国出口占比，绝不可能造成中国出口那么大幅度的下滑，那么中美之间的数字差异到底该如何理解呢？

在我看来，这是两国进出口统计口径的差异导致的。我国出口金额多少，计算的是集装箱船离开港口的时候的货物总值。而美国进口统计数据，采取的是到岸价格，也就是商品总值加上运费的价格。综合数据来看，中国驶往美国的商船运费，大概相当于商品总值的12%到15%。说白了就是美国人的进口统计数字要加上运费。相对来说美国依然录得这么大幅度的对华商品进口下跌，事实上是非常惊人的。

国内的解释，更多倾向于春节这段时间放假，导致集装箱无法装船。然而，这个解释，到底是否经得起推敲呢？请大家思考，春节是1月29号。一般20号前后，我国就进入了春节前开始放假阶段了，如果节后一周正常上班，相当于整个一月份大约有15天的物流拥堵时期。目前之所以导致新年前两个月出口数据下滑，用春节放假可以作为主要原因来解释。那么如果我们将时间拉长来对比，就能够看出差距了。

2023-2024年的春节，是2024年2月10日，那么我们来看看去年春节前后的数据就一目了然了。2024年前两个月，中国对外出口增长10.3%。而2023年12月出口增长3.8%，春节期间不但没有因为放假导致出口下滑，反而出现了逆势增长的情况。所以说春节导致的物流拥堵，并不能解释今年前两个月的出口下滑。

在我看来，今年以来，我国出口正在遭遇史上最难出口季。各外贸企业为了保住订单，正在经历史上最惨烈的价格战。

自从中美2018年贸易战开打以来，中国出口企业就陷入了价格战中。这六年来，伴随着关税，为了稳住订单的需求，大量出口商品价格出现了下跌。比如服装鞋帽，价格大约下跌了七分之一，而箱包类出口商品价格下跌超过了五分之一。我从一家出口运动鞋的企业了解到。从2018年至今，原材料成本从45%上升到了68%，而关税则从12%上升到了62%。生产成本和灌水成本的持续上升，导致出口美国的运动鞋出现了亏损。

还记得我们多少年来一直自嗨的，所谓美国消费者承担了关税成本的网络梗吗？从现实情况来看，多年来的持续贸易战，我们的出口企业真正赖以维持，是用价格下跌的方式换来的。而导致我们的外贸企业在美国关税面前不得不打价格战的主要原因，是全球产业链重构。

与我国出口企业产能相比，越南的工业园里，各个产品组装线正在疯狂运转。韩国三星电视越南厂区每年生产增速高达300%，而墨西哥电子厂的订单则排到了明年。中国机电出口一直是中国出口商品的绝对优势份额，最高时，中国生产的机电产品占全球制造业增加值的50%，但是去年，这一数字已经降低到了28.3%，是过去十年中，占比最低的年份。这种占比的下滑，本质上就是全球产业链重构导致中国份额占比的下降，说白了，就是产业链在迁出，中国生产份额在下降。

当足够多的相关产业链转移出去，必然会导致国外相关产业链逐渐完善而导致我们的份额下滑。比如说越南逐渐完善纺织产业链之后，他们从中国进口的纺织行业相关零配件在逐年减少。而国内的产能相对来说还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相关产业的利润空间。最终的结果是，中国产业链订单数量的增长幅度，赶不上产业利润下跌的幅度，制造业的整体盈利能力在下滑。

一些电子元器件工厂为了满足客户生产地的要求，不得不将工厂转移到马来西亚，哪怕那里的生产成本比中国还高，但是为了保住市场份额，即便成本更高，也必须向外转移。这就是全球产业链转移，对中国制造业的反噬效果。相关企业难道真的想走吗？问题是不走，市场份额就成了国外工厂的了，咬牙坚持，是诸多中国工厂向东南亚转移的最好写照。

出口这架动力最大的经济引擎正在逐渐放缓，国内市场对外部的进口也正在逐渐下滑。今年前两个月，我们进口减少了8.4%。其中集成电路进口大跌14.2，原油进口减少5%。出口企业创造利润的能力下降，连带着国内需求也出现了劈断的现象。过去半年来，哪怕有春节旺季的加持，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综合增速也没有超过3%。这就是大家感觉到的经济寒冬，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拼命存钱的根本原因。当下，居民收入中的接近一半，变成了储蓄存在了银行。如此多居民收入不再进入市场流通，试问大家，内需怎么能起得来呢?

当然了，负面消息的背后，还有科技创新型企业的负重前行。我国再5G，新能源，人工智能领域取得的突破不可谓不优秀。但是与之对应的，是我们的高端芯片依然需要大规模进口，很多高科技企业每年向国外公司支付的专利费用，占据公司利润的绝对大头。仅从科技创新的成果看，目前的成绩，很显然还不足以拉动整个国民经济基本盘的增长。

难道我们会在这场博弈中，逐渐沉沦下去吗？依托于出口下滑而导致的经济疲软，真的无解吗？目前，一些外贸企业正在探索新的路径，比如改进生产线，利用更先进的生产设备提高生产效率，降低人工成本开支，商业企业将仓库设置在海外，降低商品的交货周期以提升国外客户的复购率等等。从科技角度，将制造业从价格战的泥淖中拉进创新企业高地上。可以显著改善企业利润都是企业破局的策略。但问题是，我们的科技转型的企业占比，仅有3.2%，大规模传统企业依然陷在原地难以自拔。

从这点上看，即便在怎么科技创新，也难以短期内改观。经济增长转换动力，用内需替代出口，已经成为当下唯一可依赖的路径了。那么我们14亿人口的庞大市场，内需为什么就起不来呢？大家为什么将近一半的收入都给存起来而不拿出来消费呢？

看到这的网友，第一会想到的是，没钱，拿什么消费呢？

事实上，没钱并非全部原因，更多的深层次的原因，绝不是一句没钱可以解释的。如果没钱，那么存款总额297万亿，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这些钱拿出来花，害怕将银行给挤兑破产吗？消费者似乎没这么高的觉悟吧？

很显然，没钱是大多数人，这是因为收入分配不均，贫富差距过大导致的。富人有钱，但是因为人群总规模非常有限，所以即便拼命消费，也难以拉动整个内需增长。加之富人消费集中在高端领域，这些领域对整个社会的收入增长拉动并不明显。而大量中低收入群体，费能力不足，购房、教育、医疗等基本生活支出占比较大，抑制了其他消费需求，导致消费市场的中间力量不够强，难以形成广泛的大众消费来支撑内需增长这反过来导致收入增长缓慢，很多行业的工资增长陷入停滞，甚至出现倒退的状况。

那就有人问了，为什么国外人群没存款，还敢借钱消费呢？说白了，福利社会让人们减少了后顾之忧，大家没必要担心诸如教育，医疗，养老的问题，存钱干什么用呢？储蓄不过是我们为了预防未来不确定的开支进行的预防性行为，当不确定性消失，谁有病把钱存起来发霉？至于一个月增加20元养老金能够拉动多大的消费能力，这个还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第三，整个居民部门被债务绑架，导致年轻人负担越来越大。一面是预期收入减少甚至失业，一面是丝毫不见减少的债务。两者对比，但凡牙缝里能扣除一文钱，都想存起来应对债务压力。所以不要觉得大家存钱只是为了预备养老预备医疗，未来收入预期的不确定，但是债务却是确定的。谁不想去旅游，去看电影，去休息娱乐呢？但是背着沉重的房贷，你敢这样做吗？

大环境越是如此，大家就越是不消费。大家越是不消费，越是会导致大环境向下走。如此，恶性循环也就难以改善了。所谓通缩是信心不足的死亡螺旋，哪有那么简单？任何一次通缩的形成，都是经济结构长期不合理导致的，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电影台词虽然很直白，但是现实有时候比电影还要残酷。

我知道，夜幕之下，一定有很多企业在披星戴月，工程师们在为科技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他们的存在，意味着寒冬终将会过去，意味着我们还有希望。因为他们是冰天雪地中，为大家锻造御寒铠甲的人。至于慢慢寒冬什么时候会过去，或许历史中可以找到答案。最后一句跟大家共勉：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