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亲尝方懂弟难

直到亲自照顾父亲一天，我才彻底读懂了弟弟每次沉默抽烟的背影里，藏着多少无处言说的疲惫。

父亲今年八十岁，小儿麻痹症缠身多年，心智也愈发糊涂。以往我每周去探望一两回，总撞见弟弟对父亲厉声说话，父亲被吓得噤声的模样。我忍不住数落弟弟：“他年纪大了又糊涂，你好好说不行吗？吵得邻居听见像什么样子。”弟弟从不辩解，只是默默走到阳台点烟，那时的我，总觉得是他性子太急。

上周，弟弟临时有事，托付我照看父亲一天。清晨六点多，我揣着给父亲买的小笼包赶到家，推门就听见父亲躺在床上喊着弟弟的名字。屋里的景象让我心头一沉：被子大半垂在床边，他脱下的纸尿裤扔在枕头旁，身下的床单湿冷一片，他赤身躺着，浑然不觉。

手忙脚乱地扶他坐起，穿纸尿裤、套棉睡衣，推他到轮椅上，再拆洗被尿湿的床单被罩。好不容易铺好新床，伺候他洗漱吃饭，转身把脏衣物塞进洗衣机，刚想喘口气，卧室里又传来父亲一声声喊弟弟的叫嚷。我进去问他需求，他只摇头说没事；反复告知弟弟不在家，他依旧喊个不停，后来甚至拿起拐棍敲床，咚咚声搅得人心里发慌。

半小时后进屋查看，父亲竟又把纸尿裤脱了扔在床头，床单再次湿了一片。积压的烦躁瞬间涌上来，我忍不住提高声音：“刚给你穿好的，怎么又脱了？尿湿了还要洗，你就不能安分点？”数落归数落，还是得重新换床单。问他要不要解手，他摇头否认，可扶他到轮椅上后，转身就发现他拉在了被窝里。

清理污物时，父亲坐不稳滑到地上，我拼尽全力去扶，他却一个劲往下坠，四十分钟才把他挪回床上。这一天里，父亲尿湿三次、拉脏一次，隔尿垫换了四套；轮椅和床之间来回折腾七八回；刚做好的面条吃两口就撂下，没过两小时又翻冰箱找东西，甚至啃起了火锅底料。我坐在他床边想聊几句，他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念叨着“该死了”，问他需求永远答非所问，转身就制造新的麻烦。

傍晚弟弟回来时，我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面对他的询问，我只说：“现在我才明白，你有多不容易。”从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总觉得弟弟不够耐心，如今亲身体会，才懂日复一日的照料里，那些被消磨的耐心、无处宣泄的烦躁，以及不得不硬扛的责任。

往后，我定要多往父亲家跑，替弟弟多分担一些，不再让他独自承受这份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