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蓝色的黎明

▌马玉杰

视觉中国 供图

清晨，寒冬的指纹印上窗棂，绽放出朵朵霜花。当我的指尖触及霜花的刹那，晨光从中倾泻而出，将记忆深处湖蓝色的黎明唤醒。

那时天刚蒙蒙亮，霜花还挂在窗棂，我就被摩托车突突突的轰鸣声惊醒了。只见父亲摘下头盔，睫毛上凝着冰晶，呼出的白气，化为一片朦胧的雾霭。车身覆着薄霜，后座绑货物的橡皮绳，深深勒进崭新被套的包装袋里。那床湖蓝色的被套静静地躺在透明袋子里，方方正正、整整齐齐。

我永远记得，那是2021年初的寒冬，我刚考取了一个好单位。临行前夜，在晦暗的顶灯投下的冷光里，我翻出了柜子里所有的被套：花色过时、洗得发白，单薄、破旧、起球，它们像已经退伍的老兵被我挨个检阅，但没有一个合格。一旁陪我收拾行李的父亲也开始面露难色，但一言未发。

“将就盖吧，反正没人会参观我的宿舍”，我故作轻松地笑着，把一套拆缝过的旧被套塞进行李箱。被套的两面重新拼凑组合，那些缝补后的褶皱仿佛岁月生长的脉络，静静述说着过往的窘迫与艰辛。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骑着摩托车上了街。

此刻，父亲呵出的雾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眉梢。他下车取下被套，我伸手去接，触到他冻得青紫的指节，粗粝的手纹里嵌着一掌冷雾。

笨拙的我感觉到一丝寒凉，抱着被套却不敢深问。生怕一开口那哽咽的语调，就泄露了我心底的感动与愧疚。没能说出口的话，像滚烫的热泪淌回心底，与记忆深处那些深沉的父爱交融。小时候家里穷，我考了双百分，一向节俭的父亲却大方兑现承诺，给我买了昂贵的旱冰鞋。写作文时，我跟父亲说想让陨石掉落到百慕大三角洲，消除那里的神秘力量。他没笑话我，还鼓励我写下来，呵护我的童心……如今，这床湖蓝色的被套，就像一把钥匙，重新开启了那些被爱填满的温暖瞬间。

看着父亲在门口整理捆绳，佝偻着背像一张拉满的弓。我忽然读懂了前夜灯下他沉默不语的深意：那个让我吃肉丝炒饭，自己只啃馒头的父亲；那个总想着把最好的给我的父亲，决不允许他的女儿带着生活的补丁启程。他选择默默咽下所有的艰辛，亲手缝补生活的千疮百孔，只为让我带着他给予的体面，毫无畏惧地迈向一个崭新的黎明。

如今每当我盖上这床湖蓝色的被套，总会触碰到那个似锦缎般柔软的清晨。细腻的缎面沁透了岁月，紧密的针脚编织成时光的网，将成长中的欢笑、泪水，懵懂、蜕变都稳稳兜住。一同编织入网的，还有父亲赠予我的前程似锦的、湖蓝色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