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去世后,我雇了个年轻保姆,她肚子疼带她看病,谁知被套路了
发布时间:2025-09-10 23:06 浏览量:2
引子
小琴那张煞白的脸,像一张被水浸透了的窗户纸,随时都会破。
她捂着肚子,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大爷……我……我肚子疼……”
我的心“咯噔”一下,手里的报纸也滑到了地上。
这房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老伴走了一年,屋子里安静得像一口老井,丢块石头都听不见回响。儿子张伟一家住得远,一个星期能来吃顿饭就算不错。我一个人,守着这三居室,守着阳台上老伴留下来的那几盆花,日子过得比墙上的挂钟走得还慢。
小琴是邻居王姨介绍来的,来了刚一个月。二十出头,人看着干净、利索,话不多,但手脚勤快。她一来,这死水一样的家,好像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点点涟漪。她会把我的白衬衫领口洗得没有一丝黄渍,会在我咳嗽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杯温水。有时候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我竟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老伴。
“疼……疼得厉害……”小琴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子已经蜷成了虾米。
我慌了神。在这座城市里,她无亲无故,我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能眼看着这孩子出事。
“走,上医院!”我当机立断,扶起她就往外走。
她的身子很轻,靠在我身上,微微发抖。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混着一股医院走廊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儿,让我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一种久违了的,被人需要的感觉。
到了区中心医院,急诊科里乱哄哄的,人挤人。医生是个年轻人,戴着口罩,眼神里透着一股不耐烦。他随便按了按小琴的肚子,小琴“哎哟”一声尖叫起来。
“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医生头也不抬地开着单子,“也可能是别的,不好说。先去做个CT看看吧。”
我拿着那张缴费单,看着上面的数字,心里紧了一下。一千二百块,快赶上我半个月的退休金了。可人命关天,我没有丝毫犹豫,从口袋里摸出银行卡,递给了收费窗口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姑娘。
等待CT结果的时间,像一根被慢慢拉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小琴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内心独白】
这孩子,真可怜。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生了病连个亲人都不在身边。想当年我女儿张敏在外地上大学,也是这么一次半夜得了急病,我和她妈知道了,心都揪成了一团。唉,将心比心,我不能不管她。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站起来,给她掖了掖被角。她的手冰凉,像一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
“别怕,有大爷在呢。”我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护士喊着小琴的名字,把我们叫进了医生办公室。
还是那个年轻医生,他指着电脑屏幕上那张黑白影像,眉头皱得更紧了。
“情况不太好,”他指着屏幕上一个模糊的区域,“这里有个阴影,还有炎症。光看CT不好判断是什么,有可能是肿瘤。必须马上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肿瘤”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第1章 那张检查单
我扶着桌子才站稳。
“医生,你……你没看错吧?”我的声音发干,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医生把片子又看了一遍,语气很确定:“老爷子,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现在医学影像也只能做初步判断,最终要靠活检。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情况必须住院观察,不能耽误。”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琴,她显然也听到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往下掉,把枕头都浸湿了一片。那样子,看得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住,马上住!”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医生开了住院单。我去办手续,光押金就交了五千。我这个月的退休金,加上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买菜钱,一下子就见了底。拿着那张薄薄的收据,我的手有点抖。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跟老伴一辈子都是国营厂的工人,我是八级技工,她是车间统计员,工资不高,全靠省。这套房子还是当年厂里分的,住了快三十年。每一分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安排好病房,已经是后半夜了。是三人间,另外两张床上都躺着病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和饭菜馊了的混合气味。小琴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一声不吭,只是掉眼泪。
我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嘴边。
“别哭了,孩子。现在医学发达,什么病都能治。你安心养病,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的话,一半是安慰她,一半也是给自己打气。
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带着哭腔说:“张大爷,我……我没钱。我家里也穷,我爸妈都是种地的,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
她说着,就要挣扎着下床。
“我不能住院,我把钱还给你,我给你打一辈子工……”
我赶紧按住她:“胡说什么呢!人比钱重要!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这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工作!”
我的语气很严厉,她果然不敢再动了,只是把脸埋在被子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内心独白】
这下可真是骑虎难下了。钱花出去了,人也住了院,后续的检查、治疗,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我就像在一条没有回头路的隧道里开车,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可我能怎么办?把一个病得这么重的姑娘扔在医院不管?我老张这辈子没干过这种缺德事。我这张老脸,还要呢。
我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外渐渐发白的天色,心里乱成一团麻。我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儿子张伟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张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喂,爸,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我把小琴生病住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张伟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也拔高了:“什么?住院了?还可能是肿瘤?爸,你可小心点,现在骗子多得很,专挑你们这种独居老人下手!”
他这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来,让我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压着火气,“人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是假的?医院的检查单也是假的?”
“检查单也能造假啊!爸,你别太天真了!”张伟的语气很急,“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看看。你记住,在我和李娟到之前,别再掏一分钱了!”
挂了电话,我气得手都发抖。
【内心独-白】
我这是在救人,是在做一件天经地义的好事。到了儿子嘴里,怎么就成了老糊涂、等着被骗的傻子?难道人心就真的坏到这个地步了?看着病床上那个可怜的孩子,再想想儿子那不信任的口气,我心里堵得慌。这世道,做好人怎么就这么难?我信了一辈子的道理,难道老了老了,反倒错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出去,胸口却更闷了。天亮了,可我的心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
第2章 儿子的警告
早上七点多,张伟和儿媳妇李娟就赶到了医院。
张伟风风火火地冲进病房,连声招呼都没打,第一件事就是从小琴床头柜上拿起那沓检查单,一张一张地仔细看。他那副样子,不像是个来探病的家属,倒像个来调查取证的警察。
李娟比他有眼力见,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小琴是吧?你别怕,安心养病。我爸这人就是心善,把你当自己闺女了。”
她嘴上说着客气话,但那双眼睛,却在小琴脸上、身上,还有整个病房里,不动声色地扫来扫去。
小琴被他们这阵仗吓到了,往被子里缩了缩,怯生生地说:“大哥,大嫂,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伟看完单子,把我拉到走廊上,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爸,这事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我心里还有气,没好声地回他。
“你看这CT单子,”他把单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写的是‘盆腔占位性病变,建议进一步检查’。什么叫‘占位’?什么叫‘建议’?这都是模棱两可的话!正规医院的医生,要是真觉得是肿瘤,口气会比这肯定得多!”
我愣住了。我一辈子跟机器零件打交道,对这些医学术语一窍不通。
“还有,”张伟继续说,“我刚问了护士站,给她做检查这个医生,姓王,是个刚来一年的规培医生。他有什么经验做什么判断?我看八成就是小题大做,想多开检查多拿提成!”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爸,我再问你,这保姆的身份证你看了没?她家里人电话你有吗?她老家具体是哪个村的?这些你都问过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我问得哑口无言。这些细节,我确实都没问过。王姨介绍的时候只说是她一个远房亲戚的同乡,老实本分,我就信了。
看着我沉默,张伟叹了口气:“爸,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不是说这姑娘一定是骗子,但咱们得多个心眼。你把钱都花了,万一她真是个没病装病的,到时候人跑了,你找谁要去?”
李娟也走过来,柔声劝道:“爸,张伟也是担心您。您一个人过日子,攒点钱不容易。这样吧,我们去找找这个王医生,再找个主任医师给看看片子,听听别的专家的意见,您看行不行?”
他们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心里的火气也渐渐消了。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我心里总觉得别扭。我做了一辈子正直的人,怎么能用这种怀疑的眼光去看一个正在受苦的孩子?
【内心独白】
儿子的话,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他说得有道理,这个社会是复杂,人心隔肚皮。可我总觉得,不能因为害怕有骗子,就见死不救。如果小琴真的病得很重,我们这一怀疑,一耽搁,不是把人给害了吗?我这心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要谨慎,一个说要善良,吵得我头疼。
我正纠结着,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是一条银行的扣款短信。住院押金五千块,已经划走了。看着那串数字,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第三人称视角)
同一时间,在病房里,小琴确认张伟父子俩都走远了,才悄悄从被子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的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叫“强哥”的人。
她飞快地打字回复:“第一步成了。钱到手一半。他儿子来了,有点麻烦,看着挺精明的。”
很快,对方回复过来:“稳住,别慌。按计划走。明天我过去一趟,就说是你表哥。戏要做足,他儿子精明,他老子糊涂就行。记住,别动真感情,拿到钱才是正事。”
小琴看着“别动真感情”那几个字,眼神黯淡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个叫张大爷的老人,正被他儿子拉着说话,背影显得有些固执,又有些孤单。她的心,没来由地被揪了一下。
(第一人称视角)
我被张伟和李娟拉着,找到了那个王医生。张伟单刀直入,把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王医生被问得有点尴尬,支支吾吾地说他也是为了病人着想,让病人做全面检查总是没错的。
最后,李娟托了她单位一个同事的关系,请了妇科的一位副主任医师帮忙看了片子。
老专家五十多岁,戴着眼镜,看得非常仔细。她把片子翻来覆去看了十几分钟,最后说:“从片子上看,炎症是肯定有的,还有一些积液。至于这个阴影,形态不太规则,确实不能完全排除恶性肿瘤的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比较复杂的盆腔炎或者囊肿。住院观察,继续做抗炎治疗,过两天复查一下B超和肿瘤标志物,是稳妥的方案。”
专家的结论,和我之前听到的差不多,但语气缓和了很多。张伟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点。
“爸,那就先这样吧。”他最后拍板,“让她先住着,我们每天过来看看。钱的事,您别管了,我来出。但有一条,除了医院开的账单,任何人跟您要钱,一分都不能给。”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塞给我:“这里是三千,您先拿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捏着那沓还带着体温的钱,心里不是滋味。
【内心独白】
儿子把钱给我,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感觉,好像我成了一个需要被监管的犯人,一个没有判断能力的老糊涂。他不是不孝顺,我知道。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在保护我。可这种保护,让我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了。我一个当了一辈子师傅、带了无数徒弟的八级技工,难道老了,连这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了吗?
我回到病房,小琴已经睡着了。看着她那张尚带泪痕的年轻脸庞,我心里的怀疑又动摇了。
万一,她真的是无辜的呢?那我今天跟着儿子这么一通折腾,对她该是多大的伤害啊。
第3章 那个“表哥”
第二天上午,病房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理着个板寸头,穿着一件紧身的黑T恤,脖子上挂着一条粗金链子。他一进门,就大着嗓门问:“谁是张大爷?我是小琴的表哥!”
我正给小琴削苹果,闻声抬起头。这男人长得跟小琴没有半点相像之处。他皮肤黝黑,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和油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咧得很大,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哎呀,张大爷,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他一把握住我的手,用力地摇晃着,“我们家小琴给您添大麻烦了!等她病好了,我让她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他的嗓门很大,引得同病房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我有些不自在,抽回手,说:“应该的,应该的。”
小琴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喊了声:“表哥!”
“表哥”在病床边坐下,拉着小琴的手,嘘寒问暖,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他说他们家在农村,父母年纪大了,得到消息急得不得了,但山路不好走,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就派他这个当哥的先来看看。
他说得合情合理,可我看着他那身打扮,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尤其是他脚上那双锃亮的皮鞋,看着就不便宜,不像是一个刚从穷山沟里出来的农村人会穿的。
寒暄了几句后,这个“表哥”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一脸愁容地说:“张大爷,有个事,得求您再帮个忙。”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儿子张伟的警告。
“什么事?”我警惕地问。
“医生说,小琴这病,得用一种进口的特效药,效果好,副作用小。但是这个药,医保不能报销,得自费。一针就要两千多块,一个疗程下来,得万把块钱。”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我们家那情况,您也知道,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了。您看,您能不能先……先帮我们垫上?等我们把家里的猪卖了,马上就还您!”
为了让我相信,他还从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按着红手印。
“这是我让村长给开的借条,我按了手印的!我叫赵强,您记住了,我们赵家村的人,说话算话,欠债一定还!”
我看着那张所谓的“借条”,心里翻江倒海。
【内心独-白】
这戏码,怎么跟儿子说的一模一样?突然冒出来的亲戚,张口就要借钱,还是为了什么“特效药”。我的心里,怀疑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棵小树。可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耽误了治疗,这责任谁来负?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又于心不忍。
我犹豫着,赵强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扑通”一声,竟然要给我跪下。
“张大爷,我求您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您救救她吧!”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这让我怎么受得了?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小琴在病床上哭了起来:“哥,别求他了!我们不治了!我们回家!我死也死在家里!”
她这一哭,加上赵强这一跪,整个病房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像个为富不仁的恶霸,被架在火上烤。旁边病床的一个大妈也忍不住开口了:“哎,这位大哥,看这俩孩子也挺可怜的,你要是能帮,就帮一把吧。”
我被逼到了墙角。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一个见死不救的“坏人”。我带着赵强,去了楼下的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给他。
赵强拿到钱,千恩万谢,就差没给我磕头了。他说他马上去找医生买药。
我回到病房,心里空落落的。我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张伟。我怕他骂我。
下午,我坐在病床边,看着小琴,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随口问了一句:“小琴啊,你不是说你爸妈是种地的吗?怎么你表哥说你爸以前在工地上干过?”
小琴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含糊地说:“哦……农闲的时候,也……也出去打点零工。”
这个回答很勉强。我心里那棵怀疑的小树,又长高了几分。
【内心独-白】
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人家牵着鼻子走的木偶。赵强那双油滑的眼睛,那双与他身份不符的皮鞋,还有小琴前后矛盾的话,都像一根根小刺,扎在我心里。钱已经给出去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我只能盼着,是我想多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这种盼望,连我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掉进了一个泥潭里,越挣扎陷得越深。小琴和她那个“表哥”站在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醒了过来。
窗外,月光清冷,病房里只有轻微的鼾声。我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了。
第4章 一双皮鞋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赵强没再出现。小琴每天按时打针、吃药,精神头看着好了不少,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她对我,比以前更加殷勤周到。我吃饭的时候,她会抢着去打饭;我口渴了,她会提前把水晾温。
张伟和李娟每天下班都会过来一趟,看到小琴一天天好转,他们的疑心也淡了许多。张伟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说:“爸,看来是我多心了。这姑娘看着还行。”
我嘴上“嗯”了一声,心里的疙瘩却没有解开。那一万块钱的事,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口,让我不敢完全放松。
这天下午,我提着刚炖好的鸡汤去医院。走到病房门口,却发现小琴的床上是空的。
我心里一紧,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问:“护士,12床的病人呢?”
“哦,她呀,”护士指了指窗外,“刚跟她表哥出去了,说是下去透透气。”
我走到窗边,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看过去。医院楼下有个小花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俩。
他们站在一棵大槐树下,离我很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他们的神态,却让我心里猛地一沉。
赵强正靠着树干抽烟,一脸的不耐烦。而小琴,完全没有病人的虚弱样子,她站得笔直,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正比手画脚地跟赵强争论着什么。那样子,哪像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病人?分明就是一个健康、甚至有些泼辣的年轻姑娘。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冲上头顶。我感觉自己像个偷窥者,正在目睹一场与我有关的阴谋。
(第三人称视角)
“强哥,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张大爷是个好人,我们这么骗他,我……我心里过不去。”
赵强不屑地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狰狞:“好人?好人能当饭吃?你别忘了,你弟还欠着高利贷二十万!下个月还不上,人家就要去扒你家的房子,砍你弟的手!你现在跟我讲良心?你的良心值几个钱?”
“可是……”小琴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赵强粗暴地打断她,“我告诉你,这老头看着孤单,心软,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他儿子虽然精明,但拗不过他。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还有一套房子,怎么也值个百八十万。下一步,我们就说病情恶化,要做手术,让他把房子卖了!”
小琴惊得后退一步,脸色发白:“不行!这绝对不行!骗点钱就算了,怎么能骗人家的房子?那是他唯一的家!”
“妇人之仁!”赵强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这事由不得你!你只要乖乖配合,拿到钱,你弟就安全了。你要是敢耍花样,坏了我的事,后果你自己想!”
他凑近小琴,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别忘了,你妈还在我们手上。”
小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所有的反抗和挣扎,瞬间都熄灭了。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像一潭死水。
(第一人称视角)
我没有下楼,也没有让他们发现我。我像个木桩一样,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花园的拐角。然后,我默默地转身,回到病房,把那壶还冒着热气的鸡汤,放在了小琴的床头柜上。
我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医院。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那双锃亮的皮鞋,那句前后矛盾的话,还有刚才花园里那一幕……所有碎片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清晰而残酷的答案。
这是个骗局。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被骗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我的心上来回拉扯。疼倒在其次,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感。我,张敬德,一个在厂里当了一辈子先进、受人尊敬的老师傅,到老了,竟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屋子里还是那么安静,但这种安静,不再是祥和,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我看着墙上老伴的遗像,她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我的眼眶一热,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了上来。
【内心独-白】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看一个孩子可怜,想帮她一把。我只是遵循着自己信奉了一辈子的做人道理。可为什么,我的善良,却成了别人利用我的工具?这个世界,真的已经没有好人可以当了吗?钱,我不在乎,就算是我这把老骨头买个教训。可我的心,被伤透了。这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比丢了钱难受一百倍,一千倍。
我坐在沙发上,从天亮坐到天黑,没有开灯,也没有吃饭。
黑暗中,我做了一个决定。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我作为一个人的尊公严。
我拿起手机,给张伟发了一条短信:“明天上午,你和李娟来一趟。我有事要说。”
【内心独-白】
愤怒过后,是彻骨的寒冷。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迷路的人,找不到方向。我曾经以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东西是信任,就像机器里最关键的那个轴承,没有它,一切都会散架。现在,我的世界,那个由信任支撑起来的世界,正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崩塌。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把它重新固定住。
我知道,接下来的将是一场难堪的对峙。但我必须去面对。这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找回我自己。
第5章 摊牌
第二天上午,我没有去医院。
我把家里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窗户擦得一尘不染,地板拖得能照出人影。然后,我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就是小琴平时帮我洗的那件,领口雪白,没有一丝褶皱。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泡了一壶茶。茶叶在沸水里翻滚,舒展开来,像我此刻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
十点整,张伟和李娟准时到了。
“爸,怎么了?小琴那边出什么事了?”张伟一进门就急着问。
我示意他们坐下,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平静地说:“小琴没事。有事的是我。”
我的平静,让他们感到了不安。他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等着我的下文。
我没有直接说骗局的事,而是从头开始讲。从王姨介绍小琴来,讲到她如何勤快懂事,如何让这个冷清的家有了一点生气,讲到我如何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女儿的影子。
然后,我话锋一转。
“小琴,肚子还疼吗?”
我没有看他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一个看不见的人。
“还是我的心比较疼?”
张伟和李娟都愣住了。
我抬起头,目光落在张伟身上,缓缓地说:“你上次说得对,是我老糊涂了。”
我把昨天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没有愤怒,没有抱怨,我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讲完,屋子里一片死寂。
张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拳砸在茶几上,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骗子!我就知道是骗子!爸,我们现在就去报警!把他们抓起来!”他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坐下!”我喝住了他。
他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跟他说话。
“报警?”我冷笑一声,“然后呢?让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张敬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被一个小保姆骗得团团转?让厂里那些老同事、老朋友都来看我的笑话?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张伟泄了气,颓然坐下。李娟的脸色也很难看,她握住我的手,说:“爸,您别生气,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早点坚持带您去查清楚的。”
我摇了摇头:“不怪你们。是我自己,被一点点温暖冲昏了头,心甘情愿地往套子里钻。”
【内心独--白】
当我说出真相的那一刻,我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忽然被搬开了一半。羞耻感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我不需要再伪装,不需要再自我怀疑。我就是一个被骗了的老头,一个渴望温暖而丧失警惕的孤独的人。承认自己的错误和愚蠢,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那……那现在怎么办?”张伟六神无主地问,“那一万多块钱……”
“钱不重要了。”我打断他,“重要的是,这场戏,该怎么收场。”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小琴打来的。
我按下免提键,放在茶几上。
“张大爷……”小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您今天怎么没来啊?我……我想喝您炖的鸡汤了。”
我看着手机,就像看着一个正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
我清了清嗓子,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说:“哦,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没过去。小琴啊,你那个表哥呢?他买的特效药,效果怎么样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挺……挺好的。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
“那就好。”我继续说,“对了,我昨天看到他了。他脚上那双皮鞋,真亮堂。不像你们村里人会穿的。他在城里,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吧?”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我甚至能想象到,小琴此刻那张煞白的脸。
张伟和李娟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我。
过了足足半分钟,电话里才传来小琴带着哭腔的声音:“张大爷,我……”
“不用说了。”我打断她,“你跟你的‘表哥’说一声,这出戏,演砸了。让他别再打我这套房子的主意了。”
电话“啪”地一声被挂断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突然,小琴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这次,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粗暴的男声,正是那个赵强。
“老东西!你敢坏我的事!我告诉你,你别报警,不然我让你不得安生!”
“是吗?”我冷冷地说,“你可以试试。医院门口、走廊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你和你那双锃亮的皮鞋,都拍得清清楚楚。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派出所,看看警察是信你,还是信监控。”
电话那头咒骂了一句,也挂断了。
一切都结束了。
【内心独-白】
摊牌的那一刻,我没有感觉到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哀。就像我亲手拆穿了一个劣质的魔术,舞台上只剩下狼藉和尴尬。我赢了吗?我不知道。我只是戳破了一个谎言,但那个谎言背后隐藏的丑陋和不堪,却像病毒一样,污染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善意。
张伟长出了一口气,说:“爸,您真厉害。”
我苦笑了一下。
厉害什么呢?我只是一个输得没那么惨的失败者而已。
第6章 一顿饺子
那天下午,我谁也没理,一个人在房间里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屋子里很安静,张伟和李娟已经走了。
我走出房间,看到餐桌上摆着几个打包的饭盒,还留了张纸条:爸,饭菜在桌上,您热热再吃。有事随时打电话。
我心里一暖。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张伟他们不放心又回来了,打开门,却看到了小琴。
她一个人站在门口,没有了在医院时的病态和怯懦,也没有了和我摊牌时的惊慌。她穿着来我家时穿的那身朴素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包,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大爷,”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沙哑,“我……我是来跟您道歉,跟您道别的。”
我侧过身,让她进了屋。
她局促地站在玄关,不敢往里走。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眼泪掉了下来,“我们骗了您。钱……钱我表哥拿走了,我一分没有。我没脸见您,但我必须亲自来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她说着,就要跪下。
我一把扶住了她:“行了,别来这套了。”
我看着她,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姑娘,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经被卷入了这样肮脏的骗局里。愤怒和羞辱过后,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怜悯。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一耸一耸地哭着,断断续续地讲了她的故事。
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但比我想象的更残酷。她不是只有一个上学的弟弟,还有一个赌博欠了高利贷的弟弟。那个所谓的“表哥”赵强,就是放贷公司的人。他们逼着她出来,用这种方式骗钱。她的父母老实巴交,被吓破了胆,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她甚至给我看了她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是她母亲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我不是个好人。”她哭着说,“但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沉默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她骗了我,是事实。她被逼无奈,似乎也是事实。这个世界,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更多的是我看不懂的灰色地带。
【内心独-白】
我该怎么办?把她扭送到派出所?她可能会坐牢,但她那个烂摊子的家,可能会被高利贷搅得更散。放她走?那我被骗的钱,我受到的伤害,就算白费了?我心里乱极了。我想起了我年轻时在车间里,遇到一个特别复杂的零件故障,所有的老师傅都束手无策。那一刻的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厨房。
我从冰箱里拿出面粉和肉馅。老伴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吃我包的茴香猪肉馅饺子。她说我调的馅儿,比外面任何馆子都好吃。
我开始和面、剁馅。厨房里,只有“梆梆梆”的切菜声,和面团被揉捏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让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小琴站在厨房门口,呆呆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擀皮。”我头也不抬地说。
她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走过来,拿起擀面杖,开始笨拙地擀饺子皮。
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一个包,一个擀。饺子像一个个白色的小元宝,很快就摆满了一盖帘。
水开了,我把饺子下到锅里。饺子在沸水里翻滚,冒着腾腾的热气,屋子里顿时有了一股烟火气。
饺子端上桌,我拿了醋和蒜,放在她面前。
“吃吧。”我说,“吃完了,就去火车站,买张票回家。”
小琴看着眼前的饺子,眼泪又一次决了堤。她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然后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有劝她。我知道,这一顿饺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吃完饭,我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塞到她手里。
“拿着。”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路上用。”
她拼命摇头,不肯要。
“我让你拿着!”我加重了语气,“走吧。别再干这个了。城里不好混,家里再难,也是根。回去跟你父母好好商量,该报警就报警,躲是躲不过去的。”
她拿着那五百块钱,站在门口,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张大爷,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再报。”
我摆了摆手,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了她渐行渐远的哭声。
我靠在门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内心独-白】
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报警。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也许我就是儿子口中的那个老糊涂,一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我没有拿回我的钱,却给了她回家的路费。我好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可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平静。或许,我没能惩罚一个骗子,但我也没把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推向更深的深渊。
这笔账,我算不清了。我也不想算了。
第7章 阳台上的花
小琴走了,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这一次,宁静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像一场暴风雨过后,空气虽然清新了,但地上总会留下一些断枝残叶。
第二天,张伟和李娟又不放心地来了。我把事情的结局告诉了他们。
张伟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骂我“烂好人”,也没有抱怨那笔追不回来的钱。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爸,以后有事,您跟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感觉我和儿子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在那一刻,悄然倒塌了。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指责我、管教我的“领导”,我也不再是那个固执己见、不听劝的“老顽固”。我们终于像真正的父子一样,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对方。
李娟也红着眼圈说:“爸,是啊,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们虽然忙,但心里一直都惦记着您。”
她顿了顿,说:“等过阵子,我们通过正规的家政公司,给您找个可靠的阿姨。知根知底的,我们也放心。”
我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经历了这场风波,我终于明白,人老了,有些事,是需要向现实低头,向家人“示弱”的。这不是丢脸,而是一种智慧。
生活很快回到了正轨。
我每天依然去公园散步,和老伙计们下棋、聊天。只是,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地对陌生人付出百分之百的信任。我的善良,多了一层带刺的铠甲。
我开始更频繁地去儿子家吃饭,学着和他们聊聊工作上的烦心事,听李娟讲讲孙子的学习情况。我发现,当我愿意敞开心扉时,家庭的温暖,比任何保姆带来的慰藉都更真实、更持久。
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阳台上给我老伴留下的那几盆花浇水。这些天竺葵和长寿花,被我伺候得很好,开得一簇一簇的,特别热闹。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张大爷,对不起。谢谢你。我到家了,在镇上的一个电子厂找了个活。那五百块钱,等我发了工资,一定会还给你的。”
短信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谁。
我看着那条短信,心里五味杂陈。有欣慰,有感慨,也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我举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我不需要她的钱,也不需要她的报答。我只希望,那顿饺子,能让她记住人世间除了欺骗和算计,还有一点点不计回报的温暖。这就够了。
【内心独-白】
我抬起头,看着阳台外的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个世界,就像一张巨大的、复杂的CT片,到处都是看不清的阴影和模棱两可的诊断。有陷阱,有谎言,有数不清的灰色地带。但只要你仔细看,总能找到一些光亮的点。比如儿子那句“我们是一家人”,比如阳台上这些努力绽放的花,再比如,那条被我删掉的短信。
我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天竺葵上的一片黄叶。这双手,曾经能把上千个零件组装成一台精密的机器,误差不超过一根头发丝。现在,它用来伺候这些花花草草,同样一丝不苟。
我输掉了一些钱,却好像赢回了更重要的东西。我的心,在经历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暴后,并没有变得坚硬冰冷。它只是变得更沉静,也更清醒了。
我把那片黄叶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水壶,继续给花浇水。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知道,我的生活,还要继续。而且,会比以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