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伊甸之东》:被套进模子里的各种人生
发布时间:2025-08-26 15:26 浏览量:3
“我父亲做了个模子,把我硬塞进去,”亚当说,“我是个坏了的铸件,但我不能再被熔化了。谁也不能再次被熔化。所以,我就一直是个坏了的铸件。”
谁不是被塞进模子里的呢?谁不是或主动或被动地欲以挣脱出模子呢?可是人生就像一张巨大的织网铺天盖地地卷起我们,越挣扎越被紧紧裹着。
小说《伊甸之东》的页数超过了一千页,十足的震慑感,幸好每页的字数倒是不算密集,所以能在一周内看完。这本书是美国作家约翰·斯坦贝克的代表作,没有《愤怒的葡萄》那么绝望与无助。《伊甸之东》描写的是从南北战争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跨越半个多世纪,特拉斯克与汉密尔顿两个家族的兴衰起伏,更多的是刻画了人物内心世界的善恶与挣扎。
一个好的故事,往往是由饱满的人物撑起来的,是天性的善,还是后天的恶?交织在一起,无处安放,终将是毁灭,还是救赎,也许只有等到了天堂才能予以评判。人生往往是身不由己的,而可贵之处就是在这身不由己的夹缝中探出命运中的反叛,去对抗无可更改的事实,做人难,想做一个纯粹的好人或坏人都很难,禁不起推敲的好或坏,总会在不经意间受着良心的拷问。
最有意思的是塞勒斯.特拉斯克了,一个只在战场上待了几个月的人,因腿受伤而退役,却燃起了对战争的兴趣,努力专研各种战役,侃侃而谈之中模糊了事实与理论之间的鸿沟,误以为那些故事是他的真实经历,一举成了战事专家。由于战争形势所需,塞勒斯被吸纳进国家级的高层管理,风光而荣耀,甚至去过白宫,葬礼连副总统都参加了。塞勒斯也通过战争获取了巨额财富,所以哪怕是吹牛,也要深刻地学习该有的专业知识,吹的让人信服,让人赞叹,让人信以为真。
亚当和查尔斯就像是硬币的两面,一样的成长环境,不同的性格脾性。查尔斯尽管是弟弟,却非常的暴戾、成熟,而他又是非常渴望得到父亲塞勒斯的认可与爱,所以这就是人生的悲哀,越是渴望得到去争取,反而越是得不到。亚当被父亲安排去当兵,即使退伍后也不愿回家,他害怕面对查尔斯和那片空旷的土地,他向往的是自由的生活。
兄弟之间似乎有一种畏惧高下的较量,他们面对父亲的巨额遗产也很有意思,亚当倒是无所谓财富是如何积攒起来的,也不在意父亲的谎言是否会被揭穿,他情愿拿上这笔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而查尔斯却非常一直担忧这笔钱是父亲诈骗而来,担心父亲造假军官身份被揭穿后的颜面扫地,絮絮叨叨地为这件事伤透脑筋,他也很质疑亚当的冷漠,父亲那么爱亚当,为何他不为父亲的名誉忧虑呢?
人和人之间的磁场感应真的很奇妙,当亚当和查尔斯遇见受重伤的凯茜时,那种情感的复杂被展现的淋漓尽致,亚当像是遇见了绚烂彩虹般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奄奄一息的凯茜,他爱上的更像是急于摆脱目前乏味生活的桎梏;而查尔斯第一眼就不喜欢凯茜,这就是同类触角识别后的嫌弃,所以即使昏迷的凯茜也能识别到自己的救命稻草——亚当。“凯茜具备了一个伟大而成功的罪犯应有的品质: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吐露真心。她自己就是座孤岛”,这是书中对她的描述。
有时候觉得亚当的遭遇是活该,在被凯茜用枪重伤后,消沉了近十年,忽略了儿子迦尔和阿伦的成长。而双胞胎儿子又像是一个轮回,迦尔继承了凯茜或查尔斯的邪恶,阿伦继承了亚当的善,迦尔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及阿伦的讨人喜欢,所以他学会了各种小破坏,如此小伎俩并不会带来多少的开心,只因某些嫉妒。
事物总是向前发展的,流淌着凯茜血脉的迦尔没有完全继承妈妈的黑暗与残忍,他始终在与心中的邪恶较量,在犯错、撕裂中一步一步战胜那个不好的自己。嫉妒让人迷失,当亚当拒绝迦尔用金钱作为的礼物时,他把纯洁的阿伦带到了凯茜面前,阿伦自是无法承受“死去多年的妈妈”成了妓院的当家,而阿伦用逃避的方式离家去参军,最后战死沙场,带给迦尔无限的愧疚,以及在悲恸中的成长。没有对错,只有因果。
特拉斯克家中最应该感激的是老李,一个忠实的华裔仆人,他带着智慧与勤劳挽救着这个家,指引着迷失中的亚当和迦尔,也不得不赞叹书中贯穿许多东方的哲学与人情世故。老李满腹学问,也一直坚持着学习,最感动的是,为着一个圣经上的翻译,召集了一群八九十岁的老学者研究希伯来语“蒂姆谢尔”,最后得出“你可以”的结论, 原有的“应该”带着命令和不得不为之的压力,而“可以”是有选择余地的,一下子就释放了某些情愫。一群忘记年龄设限的人一起研究某个主题的精神真的很震撼,所以精神的丰盛永远让人敬仰与向往,老李虽然是一个仆人,但是他藏着无限的智慧,追求着物质无法企及的安宁与富足。
在汉密尔顿家族中,塞缪尔是核心人物,他乐观、知足、勤劳,守着贫瘠的农场,靠着打铁、打井等这些手艺活养活一大家子,喜欢申请专利、谈天说地,人缘好、受人尊敬。只是塞缪尔的结局有些落寞,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儿女们为了缓解父亲心中的郁结,出谋划策地邀请二老离开农场去度假时,塞缪尔就知道自己老了,失去了求生的意念,养不活一家人的贫瘠土地,却是老人家的精神寄托,果然离开家园没多久,塞缪尔就病逝在他乡。他的老伴莉莎是一个沉默寡言、条理清晰、古板无趣的人,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组合。
老夫妻对于死亡的感触也非常值得回味,当其中一位远嫁的女儿病逝后,看似坚强的塞缪尔内心是破碎而无法接受的,他感到愤怒与彷徨,无法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至亲至爱的离去,女儿离去的打击也促成了他离开农场的决心,更是对生命无常的无奈退缩;而对莉莎而言,死亡是简单的,是一定会发生并且可以预料的,她能继续生活,继续忙碌着,照料一家人的生活,是个彻底的现实主义者。有时候真的不要从外在表现来判断一个人的内心,有太多无法揣测的因素涤荡在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或是力量,或是惧怕,外人无从分辨。
汉密尔顿家族的子女,远离农场的大部分混的都挺好的,最让人心疼的是汤姆,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他选择留在农场,可是向内探索之路并不容易,在外人眼中是无法被接纳的非正常人,只有塞缪尔能理解这个儿子,只是父亲的理解仍然无法填补内心的孤独与某些缺失。故事中,汤姆并不是是主要人物,没有浓墨重彩的描写,每一次出场都带着孤独与努力融入的倔强,也误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搬来农场陪伴自己的妹妹而自责,选择结束这场痛苦的人生之旅,就连结束都努力营造出是场意外,小心谨慎的安排让人心疼,像是窥见另一个自己,感同身受般的不忍。
故事结束了,每个人都被镶嵌在属于自己的命运里,奋力的挣扎似乎捅破了某些命定,寻找光、寻找失落的情感,一圈又一圈地被放大、放在某一刻卸下所有的喜怒哀乐,不惧生,亦不惧死,期间就努力而勇敢地活着,等待属于自己的绽放,或是沉寂。